初见鸡蛋花树是在老挝的磨丁口岸,只一眼我便被那热烈绽放的鸡蛋花深深吸引。树形亭亭如盖,厚实的叶片层层叠叠,在热带阳光下泛着油亮的光泽。花朵温柔极了,五片花瓣微微旋开,边缘圆润,仿佛精心裁出的软纸。最动人的是那颜色,瓣根是鲜亮的蛋黄,渐渐向外晕染成纯净的乳白,俨然一颗颗缀在树间的荷包蛋,俏皮又端庄。
我好奇地拿出手机用“扫一扫”识别,才知此花学名叫占芭花,是老挝的国花。
一次外出办事,看到前方的吊脚楼前有一窝盛开的鸡蛋花树,我激动地掏出手机并毫不犹豫地按下快门。一旁的翻译司机王那六被我夸张的反应逗笑了,紧接着老王告诉我,这鸡蛋花的花瓣可晒干泡茶,能清热祛湿。木材色白质轻,可制家具乐器。枝干中的乳白汁液有毒,却能外敷治疮。我盯着手机相册里的娇艳的鸡蛋花,连连赞叹,这花可全身都是宝啊!
我第二次对鸡蛋花念念不忘,是上个月从成都去老挝的火车上。我当时乘坐的是D87中老国际专列,从昆明南站出发经停老挝孟赛,火车要跨境所有乘客都必须提前备好一张入境卡,卡上填齐个人的旅行信息。我因未带笔便向工作人员伸手示意,才过两分钟女列车员便步履轻盈地走到座位旁,弯腰递笔给我。我点头谢过,恰好看到身着传统蓝色筒裙的老挝女列车员发间簪着一朵鸡蛋花,黄白相间,衬得人愈发明媚。列车飞驰,窗外是绿意绵延的山野,车内是花香暗浮的温情。那一朵小小的花,竟在这国际通途上,开得如此美艳动人。
前几日,光伏场区内的示范区原种的三棵芒果树苗相继枯黄,这已经是第二批移栽的树苗了。作业队长张晓飞在现场无奈摆头,“中午的日头太强啦,树苗水分都快蒸发完了,真是恼火哟……”看到一筹莫展的张队长,在场的带班组长阿双用带川音的蹩脚普通话说:“张队,要不然改种鸡蛋花吧,这花命硬,好活。”老挝工人阿双来自老挝最贫瘠的山区丰沙里一带,六七年前机缘巧合地参与到中老铁路建设,其后便一直跟着中国老板干活,从工地上搬砖和泥的小工做起,硬是凭着聪明好学,不仅听懂了四川话,还能说上几句。隔几日,项目部采纳阿双的建议,果然奏效了,重新移栽的三棵鸡蛋花树枝头挺拔,绿意盎然。
记得今年三月,项目部驻地初建,大门外的斜坡道两旁杂草丛生,正前方的小花坛内堆满了建渣和垃圾。一日清晨,大家出门惊讶地发现,道旁杂草和垃圾均不翼而飞,一夜之间统统消失掉了。后来才知这一切皆是翻译王那六的功劳。老王从自家后院砍来十几段鸡蛋花树的枝丫,扦插在坡道的两侧土中。众人皆疑难活,不料几场雨过,新芽萌发。他又撒下格桑花籽。雨季过后,格桑花开如烟霞,鸡蛋花也婷婷绽放。对于王那六的辛勤劳动,我主动提出要付他报酬,结果老王腼腆笑拒:“小周,不要钱,花开给大家看,我们可以一起欣赏。”言辞朴实,眼神真诚。那一刻我忽觉,我眼前所见的岂止是花之美,更是一个民族勤善仁厚的本心。
老挝是个虔诚的佛教国家,大大小小的寺庙佛龛前总是摆着一串串的鸡蛋花,花香洁净,涤荡人心。从古都琅勃拉邦的王宫,到首都万象的闹市,再到百姓院落的门前屋后,鸡蛋花树的身影随处可见。花开时分,香淡淡、色娟娟,无声地温暖着整个老挝。
老挝盛开鸡蛋花。花开在庙堂之高,也开在百姓檐下;开在国际列车上,也开在光伏板旁;开在漫长的旱季,也开在湿润的雨季。它温柔却坚韧,朴素而深情,恰如这片土地上生活的人们,静静地生长、默默地给予,用最寻常的方式,成就了最动人的风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