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上晓 中铁一局电务公司
在我的记忆里,母亲对她种的三亩地比对我们姊妹仨好。拿母亲的话说,“那三亩地就是一家老小的生计、全家人的命,无论何时,都得把这块地营务好”,而且不知从何时起,母亲将大蒜种到了她视为生计的田里,至此我的童年也就没有多少童趣可言了,取而代之的则是对母亲的埋怨。
与其他农作物不同,大蒜是经济作物,不仅产蒜苔,还长蒜头,而且价格也比小麦贵,但种植起来却极为复杂和麻烦,不但工序多,投入高,还缺乏可用的现代机械,全靠人工种植。而母亲却从不雇工,按照她的理解,家中大小五口人,怎么都能把庄稼种进地里。
八月中旬,玉米抽穗扬粉的时候,也正是种下一茬蒜的最好时机。北方炎热的三伏天,人钻在玉米行子里,脖子挂个小布袋,里面装满种子,半指一个间距挨个把蒜种塞进土里。玉米叶锋利如刀,花粉奇痒难受,栽种时若不穿长袖衣、戴帽子,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两只胳膊、脸颊就会被划成“地图”,手背脖颈也会因痒而抓挠得面目全非。
碰上价格好的年份,母亲会忍痛割爱,扔下农田,跟着村里的妇女充当起了外地收购商的临时工。一天下来,至少也能赚得百十来块。本想着母亲既然“被雇工”了,家里就剩三个小孩子是不是可以不种蒜了,或者在外面雇几个农工帮衬一下,还没等我们开口说,母亲笑着已经把话放在了嘴边:“今年蒜价好,雇人价格也高……”
记得有一次我和姐姐、妹妹在地里赶着最后一点农活,突然变天了。大雨倾盆,干燥的空气里,瞬间飘满了黄土的味道。空旷的田野无处避雨,我们三个人只好把小篮子顶在头上,光着脚往家里跑。最初还努力不让雨淋到自己,到后来,也就不管不顾了,任由雨水往下灌。到村头的时候,母亲拿着伞和雨衣朝我们跑来,迅速给我们打起伞、披上雨衣,我们委屈地哭了。而她,站在雨水里,凌乱的头发上沾满了蒜皮、泥土和急促的喘气声,被太阳晒得焦红的脸显得格外沧桑。
来年五月劳动节前后,正是蒜苔收获的时候,长成的大蒜郁郁葱葱,整齐列队。看着丰盈的收获,母亲总会说:“庄稼长得再好,也不如把书念好争气,你们只要学,我就全力供。”
上高中了,农活能干了,却不怎么干了。因为是寄宿制学习,离家远,回家次数也少,每周固定的时间段我会打电话到村口的小卖部,母亲那头也不提庄稼事,只是不断地告诫我要好好学习,别挑食,和同学搞好关系,别一人出门……而我却总在电话临断前,叮嘱母亲,千万别再种蒜了,哪怕种点麦子或者其他作物,只要轻松点不累就行。母亲笑着说,等你上班了我就不种了。等上班了,母亲又说,等你结婚有孩子了,我就不种了。等有孩子了……秋天,玉米黄了,又是收获的季节,我拿着工具毅然决然地去了充满回忆的地里,用尽全力干活儿,不再像小时候那样,还没等太阳落山便催着喊着早点收工回家。
风吹过玉米穗儿,撩起母亲稍显凌乱的头发。同样在收秋玉米的大婶问母亲:“今年种了几亩?”母亲笑着说:“一亩半,年龄大了,干不动了”。
时光易老,母爱有时,别等迟暮才说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