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王祥 中铁港航局桥梁分公司
“你是农村的孩子。”
在之前短短三十多年的人生中,曾有一大半的时间,我对这句话厌恶至极,而最常对我说这句话的人,是父亲。所以我与父亲,是关系恶劣的。
幼时求学在镇上,每每回到村中都得费上好一番功夫,家中尽是猪崽、鸡鸭,嗷嗷叫得让人心烦。跟母亲抱怨,母亲向来是鼓励一二,告诉我等学业有成可以到城市里去发展,就再也不会被这些东西烦扰了。父亲则是冷哼一声,满脸厉色:“你就是农村的孩子,你能捧着书,学写字,就比别人高贵一些?”
面上虽不敢直接反驳父亲,心里却是得意的——“我自然是高贵一些!”从小到大的优异成绩、老师们无不赞赏的学习生活、一定会走出农村的信念……给了我莫大的自信。独独父亲,竟是从未有过赞美之词,在我表露对农村的不满之时,还会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让我好生郁闷。
考上大学之后,我成了全村孩子的“榜样”,人们总爱拿我刻苦学习的事迹教育自家孩子。勤奋、好学,我的身上被贴上了各种标签。在老家,乡亲们把进城叫跳龙门,对走出农家的孩子很稀罕。每次回家,在寒暄片刻之后,都会听到大家的一片啧啧声:“这小超呀,就是有出息!不用过咱这土里刨食的营生了。”或者就是抹过身,对身边的孩子说:“好好学习,学好了像你小超哥哥!”言语里有训斥,也有鼓励。
可当我深入地与城里的同学们相处,那种心底里的自卑却也一样的刻骨铭心。与城里同学比起来,我的差距是□王祥全方面的:阅历的浅薄,思维的死板,思想的狭隘……我发现自己如刘姥姥进大观园,难堪而无奈。十几年故乡水与土的滋补呀,你到底给予了我什么?我难过,并且心里十分痛苦,怀疑、否定、恐惧、憎恨,这些恶狠狠的名词都曾经加入到我的乡村词典,又一次次地被删减和调整。我想起父亲临行前的叮嘱:“你是农村的孩子,啥时候也不要忘了自己的本分。”于是,我学着反思,淳朴和善良远非时间和金钱所能比,而阅历和思维却可以通过阅读让我找到方向。我要做的,就是要用一种农家孩子特有的执着去适应和融入这个新环境,用我的勤奋与真诚赢得尊重与理解。一段时间后,我发现自己居然能够适应周遭的一切,并且心中“改变命运”的信念愈发的坚定。在这个过程中,始终回荡在我脑海中的,是那句“你是农村的孩子”。它磨去了我的骄傲,沉淀了更多的稳重。
如今,我已参加工作快十年了,奋斗在建设的最前线。有不少同事和老师傅们都说过,我看起来比同龄人更多了一份扎实。这让我再次回想起当初乡亲们为我贴上的那些标签。我想,这些曾经我引以为傲,自认和村里人不一样的东西,其实都是家乡那片土地孕育出来的,它烙在我身上的印记,时刻都在提醒我,踏踏实实为人处世。
因为工作的繁忙,我很少能有时间能回老家,但每次我都会特意让父亲接听电话,听一听他几十年如一日的教诲——“你是农村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