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鹏 中铁大桥局
夕阳下,村东头那棵大杨树,随着阵阵秋风不时地飘下几片黄叶,偌大的树冠已经失去了夏日绿叶婆娑的靓丽姿容,稀稀落落的几片黄叶夹杂着几根枯枝,活像老妇的头,树丫上那个老鸹窝极像树脑袋上一块秃疮。树下,铁蛋儿妈又像往日一样,拄着那根儿子去年给她买的藤子拐杖躬身伫立,瑟瑟秋风吹得她头上稀疏的白发蓬乱得像树上的老鸹窝。“铁蛋儿,天黑了,回来吧,妈给你包菜馅吃。”下地干活的人陆续回来了,哪个人到了老杨树下都停下脚步,劝几句铁蛋妈:“大娘,天黑了,天凉了,回家吧,别等了,铁蛋儿回不来了。”“哎,哎,再等等,铁蛋儿会回来的。”人们摇了摇头,无奈地走了。
那年,乡里的煤矿还是国矿,铁蛋儿爹就在矿上背煤。一天晚上,矿井突然一声巨响,瓦斯爆炸,夺走了铁蛋儿爹等14名矿工的生命。当时,铁蛋儿才12岁。从此,铁蛋儿娘俩相依为命。矿里给的那点儿抚恤金,没几年就用光了,加上那些年连年遭灾,铁蛋儿娘俩的日子更加困难。每年秋上队里分的那点儿口粮仅够娘俩半年吃的,更何况铁蛋儿正是贪长的岁数。为了不苦儿子,铁蛋儿妈便野菜掺粮半饥半饱地凑合。那时,生产队活计重,下庄稼地修大寨田起早贪黑,硬邦邦的男子汉都挺不住,何况一个孱弱的妇女。不久,铁蛋儿妈便病倒了。铁蛋儿为了给妈妈治病,向老师请了假。一晃三个月过去了,哪知妈妈的病仍不见好,再加上为妈妈治病东挪西借又欠下了一屁股外债,铁蛋儿心里清楚,这学是没得上了,他得用自己瘦削的肩膀挑起家的大梁。从此生产队里又多了一名半拉子劳力,大人一天挣10个工分,他挣5分。一晃几年过去了,苦日子把铁蛋儿摔打成了一个响当当的硬汉子。这年队里看他娘俩的日子过得太苦,便把城里隧道公司招工指标给了铁蛋儿。上班走的那天早上,妈妈早早起床特意为儿子贴了一锅焦黄的大饼子,用总也舍不得吃的咸腊肉炖了两盆菜,老妈坐在饭桌旁乐呵呵地看着儿子狼吞虎咽地吃着。铁蛋儿用袖子擦擦油子麻花的嘴巴,站起身来出发了。她一直把儿子送到村头的那棵老杨树下,目送着儿子渐渐远去的背影。自打那天起,她便每天夕阳西下的时候站在大杨树下盼着儿子回来,日复一日,直盼到青丝变华发。
转眼到了九十年代,经济体制改革的春风吹遍了全国大地。没多久,铁蛋儿所在的隧道公司经过改制变成了民营,原来在公司带着几十个工人打隧道的王大胆竟然买下了公司,成了大老板。工人们议论纷纷,说啥的都有,铁蛋儿生来嘴笨,不愿跟着掺和,心想:“反正自己是凭力气挣钱,谁当老板都无所谓。”他仍旧像往日那样吭吭地干活,到月底把钱寄回家给妈妈。王大胆总嫌进度慢,强迫加班成了家常饭,但对安全设施却舍不得投钱,现场炸药雷管管理异常混乱,炸药、雷管和人同车进入工地,为方便还将炸药、雷管存放在隧道一匝道内,对于这样的严重违章现象没有任何人管。下班时碰巧遇上王大胆开着新换的“悍马”进工地,班长向他汇报了隧道里存放炸药雷管的情况,却被他狠训了一顿。
第二天,铁蛋儿照旧早起上班,走在工地路上,突然想起了前几天电话里娘说的话:“铁蛋儿,干活加点儿小心,娘昨晚做梦不好,这右眼皮跳了半宿。”想着想着就和工友们进入了隧道。就在这时,隧道内一声闷雷般巨响,铁蛋儿和他20几个工友再没有出来。
太阳又压山了,今天没有晚霞,秋风显得比往日凉爽了许多。村头,老杨树下,铁蛋儿娘依旧在盼着儿子归来,瑟瑟秋风吹得她头上稀疏的白发蓬乱得像树上的老鸹窝。“铁蛋儿,天黑了,回来吧,妈给你包菜馅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