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露吻过麦尖时,钢轨正从旧时光的褶皱里舒展开,将平原的暖意,一寸一寸牵向渤海的蓝。
麦浪把晨光抖成金箔,钢轨便漫过整片田野,麦穗在风里晃成细碎的铃,每一声轻响都沾着晨露的湿润,落在轨枕木纹里,洇成小小的圆。建设者蹲在路基旁调整道砟,工装的裤脚缠着麦芒,指尖的老茧蹭过钢轨的棱角——他把麦香的暖,悄悄揉进了螺栓的冷硬里。风掠过麦浪,“沙沙”的声响混着铺轨机的“咔嗒”声,漫成软乎乎的雾,连空气里的尘都跟着晃成金闪闪的碎光,仿佛钢轨正把麦浪的光,纺成一条绵延伸向大海的线。
运河将云影铺作蓝绸时,钢轨已在水边弯成一道温柔的弧。水波里晃着钢轨的倒影,像谁把银色的缎带,轻轻抛入了流动的诗。老船工坐在船头抽烟,烟圈混着晨雾,悠悠飘向钢轨的方向。他望着那新铺的亮线笑起来:“往后这铁家伙,可要替船帆牵住海的风了。”风里的水腥味混着钢轨的冷冽,漫过船帆的柔软、渔网的陈旧,把运河的慢与钢轨的快,织成一面透明的细网——连停泊的乌篷船也晃着碎影,仿佛正为钢轨哼一首苍老的调子。
芦苇把风揉成绿浪时,钢轨已漫进带着咸腥的润里,白鸥从浪尖掠过,翅膀抖落的碎光在钢轨上跳成小小的星。风里的潮声混着铺轨机的嗡鸣,把秋光揉成稠稠的蜜,建设者们站在路基上擦汗,海风把他们的笑声吹成细碎的响,混着钢轨的“嗡”颤,像海在远处用浪涛轻和。钢轨从芦苇荡的缝隙里穿过时,风里的软漫进每一颗道砟;它在水洼旁俯身时,把白鸥的影子拓成了钢轨上的纹;它往港口延伸时,把吊机的红光晃成了风里的萤火。
暮色把渔火缀成星子时,钢轨已牵住了渤海的呼吸。远处的浪把夕光揉成碎银,钢轨的冷光里混着渔火的暖、潮声的软,还有建设者指缝里沾着的海的咸。我蹲下身抚过枕木,木纤维的纹路里还沾着海风的潮气,像刚从浪里捞出来的旧书——书里写着麦浪的金、运河的蓝、芦苇的绿,写着建设者额角的汗、老船工的笑、白鸥的翅,写着一条钢轨如何把平原的暖与海湾的润,都酿成了山河里的软。
没有刻度,没有界碑,只有钢轨漫过麦浪、运河、芦苇荡,把晨露的吻、云影的软、浪涛的呼吸,都缠成了天地间一条会发光的脉——每一寸延伸,都是光在山河里流淌,每一颗螺栓,都藏着一段沾着风的梦,每一阵掠过钢轨的潮,都带着海给平原的回信,往更深的温柔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