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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日期:2025年04月10日
匈塞铁路项目初探
□ 熊建波 中铁上海局一公司
文章字数:1,791
  金陵梧桐初展鹅黄新叶时,我收到匈塞铁路为期三个月的海外派遣通知。打印机吞吐纸张的响动声中,我听见了自己剧烈的心跳,憧憬着能在多瑙河畔的月光里,实地探访中国中铁在欧盟参与的首个铁路项目。
  匈塞铁路作为“一带一路”的重点项目,连接匈牙利首都布达佩斯和塞尔维亚首都贝尔格莱德,是一条双线电气化客货共线高速铁路,项目部位于布达佩斯,正是我此行目的地所在。
  舷窗外云海翻涌,将八千多公里的距离折叠成一张轻薄的机票。抵达布达佩斯国际机场时,中欧的春雨正细密地斜织着。雨丝在玻璃幕墙上勾画出奇异的象形文字,像是在用某种古老文明的密码迎接着东方来客。
  车子驶过绿桥,雨刷器正与多瑙河的波涛同频摇摆,副驾上的匈牙利语速成教材被颠得哗哗作响。到了红绿灯路口,同事操着熟悉的乡音打趣道:“甭看书了,来到这边,保准你三天学会‘注意安全’这样的常用语。”话音刚落,后视镜里闪过一抹亮色——三个匈牙利当地居民正站在路边向我们打招呼。
  “新同事,你好!”第二天刚到办公室,就看到一个西方面孔扬着友善的笑容,用不太熟练的中文和我打招呼。问了国内的同事,才知道他是项目的匈牙利籍工程师大卫。本来有语言恐惧的我,此刻也被他糅杂着匈式口音的“你好”逗得直笑——那个“好”字被拖得老长,像是多瑙河的支流在舌尖打了个旋儿。阳光穿过他亚麻色的卷发,在图纸上投下细碎的光斑,恍惚间竟分不清是多瑙河的波光,还是他眼角笑意漾开的涟漪。
  几日后的早晨,我乘坐项目部的车前往匈塞铁路工点。正值欧洲雨季,挡风玻璃上雨刮器划出的扇形间隙里,远方的山峦逐渐洇成水墨画,偶尔掠过几枝野樱,花瓣兜着雨水,在熹微中碎成点点流萤,像是银河坍缩时遗落的星子。到了施工现场,只见铺好的钢轨泛着青灰色的光,枕木间凝着未干的雾气,恍惚间竟仿佛银蛇蛰伏。屋檐垂着半截防水布,雨水顺着“绸带”坠成串串珠帘;接触网支棱在半空中,银线牵着铁柱,像极了五线谱上的音符。
  走进绍鲍德萨拉什车站站房,一股西方美学气息裹着旧时光扑面而来。其中一处木制螺旋楼梯吸引了我的注意力。它曾见证过奥匈帝国最后的荣光,如今依然在曦月轮替中默然矗立。项目团队正以“修旧如旧”为匠造铁律,按照“结构可逆、痕迹可辨、功能可续”的改造思路对它进行修复。听现场的老师傅讲,给楼梯“做手术”,首先要进行“术前检查”,“把脉”之后再对症下药。对于腐蚀严重的木板,他们会刮去腐朽的“烂肉”,再换上严丝合缝的补丁,就像给人体移植健康的骨细胞;当遇到弯曲扶手的“关节错位”,则会用特殊的方法帮其复位,宛如中医正骨般精准有效。待所有“病痛”消除后,再对楼梯进行防腐、刷漆和加固处理。听着他描述施工方案,不知不觉间我竟出了神,开始浮想联翩——当晨曦再次漫过栏杆,那些被修复的裂缝、加固的关节与保留的岁月痕迹,正共同诉说着新旧共生的温馨画面。
  首个周末,同事带我坐上了有轨电车。到了多瑙河畔,布达与佩斯这对孪生姊妹正在交换晨妆,西岸城堡山的青灰色石墙还浸在薄雾里,东岸国会大厦的穹顶已吻上第一缕金晖。渔人堡的石墙上,中世纪的箭孔与现代观景台相映成趣。布达城堡的巴洛克穹顶下,罗姆艺人的小提琴声流淌着淡淡的忧伤。暮色漫上链桥时,同事突然指向河面碎金般的波光:“看,布达与佩斯正在交换信物。”只见西岸城堡将余晖叠成请柬,东岸大厦以尖顶蘸取晚霞,在暮色信笺上落下哥特式签名。到了晚上,我们循着花椒炝锅的香气走进唐人街。一位来自福建的中餐馆老板正用家乡话讲述着三十年前初到布达佩斯的情景。他说,“当时唐人街可没这么多店,人也没这么多。等到匈塞铁路建成后,会有更多中国面孔出现在佩斯街头,就像多瑙河接纳了无数支流一样。”
  晚上漫步在街道上,晚风裹挟着多瑙河湿润的气息,超市的霓虹招牌在夜色中泛起温暖的光晕。本想进去买些日用品,却发现一个由20余人自发排成的长队,里面有西装革履的上班族,有鬓角斑白的老者,有身着校服的中学生,甚至有推着婴儿车的年轻母亲。他们依次将手中的塑料瓶投入回收装置,机器便发出清脆的声音,像在为每一次环保行动敲响赞美的编钟。当电子屏幕上的福林数字跳动累积时,我注意到每个人眼中都闪烁着微光,那是参与感与价值感交织的光芒。经询问得知,这台机器每回收一个标准容量的塑料瓶可兑换50福林,相当于1元人民币,可直接用于超市消费。
  站在队伍末尾的我,手中不知何时多了几个空矿泉水瓶,或许是出于好奇想要尝试一下,或许是想以别样的方式融入这座城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