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岁半的豆豆骑在妈妈的肩头,小手指透过工地围挡的网格缝隙,指向三十米高空旋转的曲臂车:“妈妈快看!那个橙色大铁臂在给高铁站梳头呢!”他咯咯笑着,圆润的小脸在阳光下像溢满汁水的水蜜桃。
远处站台上,洒水车正画出银练般的弧线,惊起一群灰扑扑的麻雀,扑棱棱掠过脚手架。而他的爸爸——中铁六局建安公司集大原山阴南站项目总工程师赵雪松,这会正紧盯着山阴南站站房外幕墙装修,手持激光笔,沉着冷静地同建设者们勾勒装修细节,丝毫不知道自己五个多月未见的妻儿远跨千里偷偷来看望他。
暮色渐浓时,一声清亮的“爸爸”穿透了机械轰鸣。赵雪松转身望去,围栏外的小人儿正高举蜡笔画——歪斜的火柴人站在金色站房顶端,手中牵着的不是风筝线,而是蜿蜒的铁轨。常抱怨“爸爸住在手机里”的儿子,此刻正用真实的体温撞进他沾满水泥灰的怀抱。
时光倒回2023年6月,桑干河畔的晨雾还裹着料峭春寒。赵雪松的胶鞋陷进淤泥土里,扬起细碎的尘埃在光柱中浮沉。46公里外的城市霓虹遥不可及,眼前只有荒滩上呼啸的北风,将施工蓝图吹得猎猎作响。作为集大原铁路山西段的重要枢纽,山阴南站的站房建设如同在流沙上雕花:地下河水位高、淤泥土质松软,常规桩基工艺在这里失了效。
“工程人没有退路。”他咬紧牙关。白昼在烈日下测量放线,工作服结出盐霜绘制的等高线;深夜窝在板房,BIM模型的光影在泡面蒸腾的热气中交错。图纸册被翻出了毛边,笔记本上密密麻麻记录着数据,各种技术资料和图纸,就像一座小山。当深基坑施工遇阻时,他带着技术员在基坑中鏖战三日,洛阳铲柄上的棉纱手套洇出血色。“桩基方案必须三天落地!”一嘴燎泡的他狠狠地给自己下了“军令状”。
破晓时分,SMW工法桩+钢支撑的方案终于成型。609毫米工字钢如定海神针嵌入水泥桩,旋挖钻机的轰鸣声中,他守在桩机旁整整48小时,看着第一根钢筋笼精准植入预定位置,浑浊的眼睛里泛起血丝。这个方案不仅稳固了地基,更为项目部创效节余近300万元。
“每道焊缝都是写给未来的情书。”赵雪松抚过雨棚柱头的长城纹路,雨棚柱头的长城纹路需要0.2毫米级的精准转印,他带着年轻技术员们反复试验,直到不锈钢踢脚线映出完美的历史剪影。候车厅球形风口暗藏玄机,他特意保留的“月光通道”里,归乡人抬头便能望见嵌在铝板间的故乡图腾。当2024年的初雪吻上玻璃幕墙时,十五米高空的他调整完最后一块板材,忽然读懂妻子送别时的耳语:“你筑的是千万人的归途,我们守的是一个人的归期。”
2024年12月31日,银色蛟龙首次游入站台。赵雪松手机亮起的瞬间,漫天烟花恰好在站房屋顶绽放。妻子发来的新画作里,火柴人手中的风筝线已化作绵延铁轨,尽头是提着月亮灯笼的小屋。这一刻,山阴的晚风掠过站台,暮色中的高铁站亮起灯火,宛如撒落在黄土高原的银河。无数像赵雪松这样的工程人,正以钢筋为笔,混凝土为墨,在云端续写着最深情的家书。而每一盏抵达故乡的灯火,都能沿着光的纹路,找到温暖的归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