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年4月28日,在云南保山,我们将设备牢牢固定在一个铁皮箱子里,只露出镜头。伴随着最后一声隆隆的炮响,大瑞铁路大柱山隧道终于贯通了。
为了拍摄这个镜头,我们在隧道里等待了足足两个小时,隧道里闷热难受,令人窒息。但是这些建设者,却在这样的隧道内等待了整整12年。在现场,我看到他们欢呼雀跃,也看到他们泪如滂沱。在4700天里,这些可敬的铁路建设者只干了一件事,打通一条注定被载入史册的隧道——中国大瑞铁路大柱山隧道。
这条隧道处于我国著名的横断山脉地区,是大理至瑞丽铁路的卡脖子工程,2008年开工建设。由于地质条件复杂、施工环境恶劣,工期从原定的5年半,被迫调整到8年,最终竟然12年才完成,堪称是“史上最难掘进隧道”。
采访中,建设者韩方瑾讲述了这样一个故事。2011年7月的一个早晨,正在施工的燕子窝断层工作面,突然裂开一个直径60厘米的口子,短短几分钟,隧道里就喷出了50米长、半米厚的泥浆,情况十分危急。千钧一发之际,韩方瑾大吼一声:“快,堵住口子!”话音未落,他身先士卒,扛起水泥不顾一切地迎着泥浆向豁口冲去。大家紧随其后,一个个毅然决然地冲了上去,一心想着尽快把口子堵住,全然忘记了危险。这一堵就是6个小时,他们10个人,一次次趟着没膝的泥浆、一次次跌倒了再爬起来,肩扛、怀抱了足足10吨水泥和沙袋,才把缺口牢牢填住。当终于可以喘口气的时候,他们才发现,所有人的腿都被水泥烧伤了。
打通156米的燕子窝断层,就足足花去了26个月。后来有同行开玩笑,这么长的时间,这么短的隧道,一帮老爷们儿,就是拿手抠,也早抠通了。可不是亲历者,就永远不知道什么叫在“豆腐渣”里打隧道。
开工以来,从这条隧道涌出来的水大约有3.2亿立方米,相当于23个西湖的蓄水量。与涌水相伴的还有高温,隧道掌子面常年高温在42度左右,湿度更是高达80%。在这种环境里,不要说干活,我们这些记者从洞口走到掌子面,汗水就能湿透衣裤,那感觉就像穿着棉袄蒸桑拿。工作期间,湿热的空气伴随着震耳欲聋的机器轰鸣。双重折磨之下,用不了几分钟,人就会感到呼吸困难、胸闷憋气。可是工人们,要在这样的环境里待整整一天。为了降温,需要每天24小时不间断往掌子面拉十几吨的冰块,还得不停地往身上浇水。只有亲身到隧道内采访我们才会知道,即便直接用冰块擦身,也不能从根本上缓解。
“困难再大,也没有国家的战略大、没有人民利益大,困难再大,也大不过人。”大柱山虽然只是一条隧道,可大瑞铁路是国家西南地区进出境的咽喉要道,是中缅国际铁路通道的重要组成部分,“一带一路”倡议、西部开发、脱贫攻坚、中国东盟自贸区建设,这条铁路是主干道。所以困难再大,也没有人退缩。
整整12个年头,4700次日升月落。韩方瑾的不少家人、朋友、同事都劝他走,要么换个收入高的项目,要么找个提拔快的单位,这里不出成绩,看不到希望。但是包含他在内的中铁一局30多名管理人员都没有退缩,一直坚守到了最后。
12年长河落日,12年青丝华发。我看到,在驻地院内,建设者们当年随手栽下的一棵小树,现在已经枝叶繁茂;项目负责人8岁的女儿,也出落成亭亭玉立的大姑娘了。
大柱山隧道的系列报道是从2017年开始的,在几年间,我先后5次亲身前往施工现场,记录并报道了工程进展的每一个重要节点。“铁路开通,不见不散!”不知何时,建设者们和我许下了这样一个约定。
2022年7月22日,大瑞铁路终于通车了,结束了当地傣族、景颇族自治州不通铁路的历史。整整14年时间,我们的约定也在这一刻完成。而他们的故事早已被铭记在新闻和报纸上、飘荡在澜沧江畔、回响在茶马古道之中。在最终章的报道中,多家媒体都不约而同用“愚公移山”这个词来形容这些可敬可爱的铁路建设者,新“愚公移山”精神,总结起来就是四句话:骨头硬过石头,志气高过山峰,为人民筑路,用血性坚守。
(注:此稿件获2023年中国铁路新闻工作者协会、《人民铁道》报联合举办的首届“好记者讲好故事”活动二等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