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夏的夜,半明半暗的天空,澄澈的月牙吸引拉扯着周围的云。此刻,在少年眼中,这轮月儿便如精灵一般,漫天的星辰与游弋的灰白浮云都是他内心的吐露。离乡的前一晚,少年站在院门口,任微风吹拂脸庞,任夏虫在耳侧鸣唱,任南瓜、香芋的植物清香钻入鼻腔,他仰望着亘古恒久的天空,心猿随着云和月一起游荡。
江南水乡的云和月是潜藏在少年心中的一个梦,在这个梦里,他轻挥手中的指挥棒,以漫天星辰为灯光,无尽的世界便是舞台,夏虫、微风、树叶随之开始他们的吟唱。少年越走越远,故乡的云和月开始变得破碎梦幻。
从烟柳画桥、风帘翠幕的南方小镇,来到千年烟雨、桨声灯影的金陵古城,少年满怀憧憬。见习分配的项目部地处闹市,比起都市闪烁的霓虹,天空的风景似乎不再有那么大的吸引力。日复一日的工作总显得有些枯燥,市政项目的施工难度也远超他的想象。而盛夏炽热的火焰,灼烧着每一个在室外工作无处躲藏的人。白日里,少年站在施工现场,手臂、脸庞的汗水如豆粒般层层涌出,他望着眼前如梦幻般的蒸腾暑气,有点打退堂鼓。
少年跟着见习导师学习测量放线,学习各类施工工序,了解项目进展情况,导师的语气铿锵,目光深邃,背影深沉而坚定。师徒二人累了便盘坐在路牙石上,师傅老张带着少年小张,黝黑脸庞的中年男子与稚气未脱皮肤白皙的少年,一起望向云端,老张说:“项目刚开工,就如刚诞生的婴儿,朝气蓬勃,随后便是一天一个变化,而所有的日新月异都需要我们付出成倍的努力。加油吧,困难还在后头。”少年的视线尽头,扎根云海的柱状云朵逐渐分崩离析,瓦解的一角变得稀薄,少年的世界里下起了雨。
那一晚,是小张工作后第一次独立负责施工,尽管在浇筑前,师傅把各类工序疑难点交代得很清楚,他还是有点忐忑。小张说,那一晚,再多的言语都形容不出他的手忙脚乱,当他筋疲力尽地斜靠在路旁的栅栏上时,一轮明月已到天心,整个世界此时一分为二,一半被月华笼罩,一半被施工的灯火点亮。
如果南京的云自由散漫,如奔腾的骏马,那廊坊便是“惊飙荡万木,秋气屯高原。”了。到达廊坊项目的第二天,小张推开窗,便被眼前的场景所震撼。清晨,整个城市淹没在灰黑色的雾气中,淡淡明黄的光线从远处传来,似要冲破桎梏,如欲击碎黑暗。诚然,丁达尔效应确实是宇宙级的浪漫。小张觉得,唯一能和其相提并论的,可能便是月夜架梁了,这是工程人的浪漫。
浓浓的夜色,静谧的玉米地,灯火通明的施工现场。起吊声、喊话声、喇叭声,声声入耳。某铁路干线最后一跨,也是4000多片架梁施工的终章。在10余米的墩身上,小张早已准备就绪。随着指挥员一声令下,庞然巨物般的架桥机推动着百吨重的箱梁,缓缓向前输送。小张和项目其他同事一起,各司其职,对位、落梁……每一道工序,他们都早已重复上千遍,预制梁丝毫不差地落在既定位置,工人有条不紊地进行焊接加固等一系列操作,现场并没有过多的欢呼声,尽管这场月夜百吨桥梁空中大挪移解决了最难啃的“硬骨头”。月华如水,他乡的月与全线贯通的铁路定格在同一块天幕上,小张努力睁着满是血丝的双眼,嘴角露出了欣慰的笑。
津巴布韦首都哈拉雷在当地肖纳语中,又叫“不睡觉的人”。小张是第一批响应公司扬帆出海决策的“勇士”,他在蓝花楹盛开的十月来到这座不眠之城。小张说,万里长征,也差不多是从家到这里的距离。津巴布韦位于赞比西河与林波波河之间,是一个四季如春的非洲内陆国家。这里,是野生动物的天堂,是遥远而神秘的非洲国度,是充满异域风情的旅游胜地。同时,它还是让工程建设者们又爱又恨的海外“战场”。
没有海外施工经验,小张和项目团队成员便到兄弟单位观摩学习,每天天未亮就出发,晚上经常八九点才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项目部。他们不放过任何学习机会,主动接触招工、与外方监理业主沟通交流、现场施工管理等业务,很快积累下丰富的施工管理经验。语言是横贯在他们面前的一座大山,从刚开始的开不了口、不敢说,到后来能流利地用英语交谈,其中艰辛,只有他们自己知道。
津巴布韦的云,如羊脂美玉,如缱绻的细浪,随着风吹云动,云动形变,小张经常会想,如果用手穿过低矮的白云,是不是可以抚摸一下湛蓝的天幕了。这样的想法产生在小张招工的路途上,为了解决项目用工问题,小张带着干粮,整日“走街串巷”,深入当地部落,联络人力资源,想尽了千方百计,说尽了千言万语。
小张这个不远万里的外来者,很快与这块宁静的土地融为一体。在他眼里,异国他乡的云和月,与国内有着明显的差别,又似乎没有什么不同。8年时间,小张从江南水乡,一路北上,见证了无数云和月的诡谲变换,除了这些风景的轮转,更让他难忘的是与其一起奋战的同事们坚毅的目光、矫健的步伐、疲惫的身影……
小张说自己这8年,似乎经历了漫长的修行,晨风暮雨,山川异域,这就是工程人的责任与宿命,或许只有一句“八千里路云和月”才能比拟。而回首来时径,万水千山踏遍,只做等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