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亮 中铁三局二公司
我家很长一段时间都没有电视机。
从我记事起, 村里人看电视都是去村北的张家, 张家是我们村最早置办起电视机的人家。尽管那台电视只有14寸, 但小小的屏幕带给街坊邻居和孩子们的却是无比新奇的世界。记得有一天晚饭时, 街上有人喊:“又放 ‘射雕’ 了” , 母亲听后一脸兴奋。我很纳闷:“什么是 ‘射雕’ ? ” 母亲不答, 只是催着我赶快吃饭。那晚我像往常一样随母亲往张家去, 路上遇到的邻居明显比平时多, 整个村子的人似乎都赶了过来。到张家时, 院子里已经聚集了不少村民, 有坐小板凳的,有就地站着的, 还有爬到自行车后座上的,到处都是晃动的人影。至于当晚电视播的是 “射雕” 还是其他节目, 我已经完全不记得了, 只有无数攒动的人头和一方散发着光芒的屏幕停留在记忆里挥之不去, 这也构成了我对电视机最早的印象。
我家买第一台电视机时, 我正上小学。
电视机也是14寸, 杂牌子, 黑白屏。这时候有些邻居已经开始换了彩电, 而我家只能看黑白电视机, 这使我多少有些不满, 所以要追武侠剧或神话剧时, 我还是习惯跑到邻居家, 因为有色彩的特效才最带劲儿。母亲却不再去别人家 “蹭电视” 了, 她更愿意坐在炕头上用自家的电视机看剧, 没有色彩不要紧, 一样看得津津有味。真正让我意识到这台黑白电视机的好处, 是每天下午五六点钟的动画片。那时每天放学回家, 我的第一件事不是写作业, 而是打开电视机看动画片。看得久了, 我也不再纠结于屏幕到底是黑白的还是彩色的。随着看动画片的时间越来越长, 眼睛开始模糊起来, 我患上了近视眼。如今每次擦拭鼻梁上的高度眼镜, 我还会想起这台电视。它带给我无言的欢乐,带给我多彩的生活。
上高中后, 家里终于添置了一台彩电。
彩电是长虹牌的, 21 寸, 还带有一台VCD和功放机。当我从寄宿的学校回家,第一次看到这台充满科技感的电视机时,我真切地感受到了生活的进步。也是从这台电视机上, 我知道了好莱坞大片和足球世界杯, 它仿佛为我打开了一扇通向世界的窗户。不过随着学业的加重, 看电视的时间越来越少, 这台电视机成了母亲的专属之物。她每天收拾完屋子都会坐在沙发的同一个位置, 看现在最喜欢的戏曲频道。我不懂传统戏曲, 也不理解母亲的品位, 于是每次听到戏曲的唱腔时我就躲到屋里看书, 和母亲的关系也渐渐有些疏远。在我上大学期间, 这台电视机总是出故障, 我劝母亲换台新的, 因为当时的新彩电已经不像之前那样昂贵了。可母亲执意不肯, 认为修一修还能用。就这样这台电视机在我家保存了很多年, 它几乎成了我们家庭的一员, 以至于把它搬走的时候还感觉屋子里好像少了点什么。
很快我大学毕业参加工作了, 几年后家里的电视又换了。
这次换的是三星46寸液晶电视, 在老家的客厅里, 这个尺寸显得略大, 不那么协调。电视的画面自然比以前的更清晰, 声音更悦耳, 但我有手机、 平板、 纸质书, 很少再看电视。母亲一如既往地关注戏曲频道, 只是耳朵有点背, 每次看电视声音都要开得大一点。工作以后陪伴家人的时间少了, 每次回家我都习惯和母亲一起坐在电视前的沙发上闲聊。她高兴时会指着电视上的戏剧人物给我讲解剧情, 不管感不感兴趣, 我都微笑着听下去, 不再抵触, 不再厌烦。有一天我们俩聊着聊着她居然睡着了, 我才惊觉, 原来母亲已经老了。
尽管电视机早已不再是儿时记忆的模样, 但它带来的温情却永远留在我的心灵。小小的电视机, 记录着三十多年来我家细微的变化, 也记录下了新中国乡村巨大的变迁—硬化过的道路取代了坑坑洼洼的泥路, 一辆辆小轿车停在邻居门前, 宽阔的高速公路从村边穿过……乡村振兴的大幕已经缓缓拉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