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南是个多山的省份,巍峨的大山慷慨无私地养育了一代又一代云南的父老乡亲,大山产出的山珍琳琅满目,最让人魂牵梦萦的,要数那应雨而生的野生菌。菌子,是上天赐予云南人家的精灵。
我的家乡属于哀牢山脉,那里群峦叠嶂,气候温润,山上长满云南松和麻栗树,是各种野生菌生长的摇篮。雨水过后,野生菌似雨后春笋,一夜间破土而出。这些神奇的小精灵,经由阳光、土壤和水分的共同催生孕育,幻化出让味蕾欲罢不能的神奇魔力。云南的菌子也因此进过汪曾祺老先生的散文。对于土生土长的云南人来说,下雨天吃菌子已成为天经地义的事,而上山找菌,也成为孩提时的我所做的最有成就感的事。雨霁天晴的当口,顺手扯出昨天找菌弄湿未干的鞋子,手里捏上一个母亲做好的饭团,背上竹篓便出发,随便找个山坡,就能完成这项游玩与美食兼备的活动。只需一个上午的光景,就能五颜六色地装满背篓满载而归。“奶浆菌”“马屁泡”“扫把菌”“青头菌”……云南人为这些味蕾精灵起了无数既亲切又乡土的名字,饱含浓浓的乡情。
所有菌中,鸡枞当属诸菌之王。由于它出产时节分明,产量有限,所以愈显珍贵。鸡枞是分塘子生长的,一出便是成群结队、花团锦簇,它的塘子里有“鸡枞饭”,鸡枞靠它来存活,如果它的“饭”被破坏了,次年它便“生气”,不再生长。小时候,家乡的山上哪个角落长鸡枞,大概什么时节长,我都能倒背如流、如数家珍。每当我兴高采烈地将背篓里自己一天的“战果”交给母亲时,母亲一边开心地分享我的快乐,一边到地里摘来新鲜的青椒,用它来与鸡枞一道煎炒。一家人你一筷子我一勺,简陋的屋子里,弥漫着甜甜的味道。那味道,是故乡的味道,是让人咀嚼不完的生活味道。新鲜的鸡枞用皱皮椒炒来最好吃,烧汤亦鲜甜无比。鸡枞亦可洗净后撕成细丝,去水与干椒、花椒同炸,炼制成鸡枞油,搁放愈久味愈浓香,下饭、拌面皆是人间至味。母亲至今仍每年炼制一些托亲友给我捎来,香飘满屋。家乡的味道唤活了我的味蕾。
同样令人垂涎欲滴的,还有干巴菌,又名马牙菌,亦是云南野生菌的一大代表。乍看它其貌不扬,黑黝黝干得似树皮,长相实在没看头。但它的闻名不因其貌,而因其煎炒后浓烈诱人的独特异香。用干巴菌炒青椒,入口脆、香、辣、鲜,很有嚼头,其味妙不可言,炒菌时常常是一家炒菌,香飘四邻。另有一些杂菌,如香喷头、牛肝菌、见手青、铜绿菌、鸡油菌等,甚至可以不用漂洗和烹饪,直接在菌帽和菌杆上揉入些许食盐,用温热的炭火烘烤,便能逼出菌内暗藏的独有香气,入口亦是无与伦比的美妙……
菌的味道,仿佛一个味觉标识,让远离家乡的游子,一头锁定千里之外的异乡,另一头则永远牵绊着那片飘溢菌香的故土,那故土的山水、亲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