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永俊 中铁电气化局
初读野夫的文字是一篇名为《酷客李斯》的文章,挟风裹雨,恣意挥洒,一气呵成,令人玩味。此文中偶或出现的“嚎叫”、金斯堡等的线索暗示野夫似与“垮掉的一代”有着不解的渊源。
果然不出所料,作为书商的野夫曾经参与了伟大的凯鲁亚克《垮掉的一代》在国内的出版。“我还年轻、我渴望上路”等诸如此类的人生信条和宣言,不想都源起野夫之辈。
他的文本既保留着中国文人所特有的中古气韵,也残存着垮掉派的遗骸。读他的文章,我不禁啧啧称奇,不仅惊叹他所处的江湖为何有如此之多的奇人、奇事,更惊叹于他对文字的拿捏,那些旧事一经他的笔力润泽遂变得可信、可亲。
读《乡关何处》,我陷入深深的沉默,每翻阅一页,似乎都是对野夫身世的一次解剖和审视,纸端都印出挫骨断经的殷殷血迹。于他这是多么残忍的事情,正如他所说的那是“轻轻一抚砉然断裂的弦丝”、“耿耿于无数个不眠之夜、在黑暗中撕心裂肺”。母亲的投江、外婆的离世,自己的颠沛流放、故土的土崩瓦解……不堪过往是对曾昔时代的质问,殷实朴素的叙述却渗透出无限的情意绵绵。
野夫是尤擅写人物的。单从写作对象看,野夫的文章可以分为两类,其一是写亲人,二是写朋党。而二者带给读者的阅读体验则完全不同,前者灰钝有仁爱,后者是明锐中见悲悯。一灰一明,曳动的是作者的爱与憎、乐与怒、情与仇。正如柴静评价:“野夫一半像警察,一半像土匪。”在《江上的母亲》一文中,作者以时间为轴,再现了其母亲战乱避难、年少求学、批判平反、供养全家、夫丧子离、晚年凄惶的一生。直至最后的艰难一跃,跳入亘古奔流的大河,“把神圣的母爱洒向生生不息的浩荡之水,将自己苍老骨肉委为鱼食。”随着娓娓叙述,郁结在作者内心的伤悼化成美妙温软的情感,人们不会去追问历史的倒行逆施,唏嘘于时光的物换星移,就像文章结尾落笔在母亲留予作者的那把钥匙,打开阻隔在历史与现在、母亲与作者之间的那扇门,一道明媚的光从门缝中投射进来……而在一篇描写故友李如波的文章《别梦依稀咒逝川》中,作者刻画了一个近似契科夫《装在套子里的人》,如波君永远是一副似笑非笑、不卑不亢的样子。他有着作者高山仰止的才情却与现实格格不入,他只求安居乡野教书育人,命运却让他煎熬于官场仕途,他深研纬学却没有料到自己会在不惑之年呜呼哀哉,诙谐幽默的笔调,最终却逃不出悲观主义的宿命……
读野夫的每篇文章所带来的对他的感受都不尽相同。正如我在读《酷客李斯》时,我将野夫的印象不经意定格为一个是纵情不羁、颓废不群的雅皮士。而在读完《乡关何处》、《身边的江湖》后,完全颠覆了我对他的认知,这种认知是纵横交错、立体交织的。也许雅皮士只是他呈现与人的外衣,里面隐藏的是一个具有独立之姿的写者、一个吐纳卓异之气的行者。
有些书关乎幸福,荡漾温情的涟漪。有些书关乎人性,引发读者的思索。有些书关乎娱乐,只是无可无不可的消遣。而野夫的书,关乎宿命,是一场无法抗拒也不能躲避的邂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