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起故乡,我便会想起老屋旁的那棵枣树。思忖良久,我终于明白,原来这棵枣树从我出生就长在那里,早已成了我生命中最难忘的一部分。
老屋是那种半牛背式瓦房,由于家里买不起好的材料,加上年久失修,四处跑风,一下雨我们就在炕上摆上脸盆。老屋虽然破败,屋旁的枣树却越发得枝繁叶茂,欣欣向荣。树根深深扎向土里,汲取着养分,碗口粗的树干略有点斜,竖向条文的褐色树皮坚硬粗糙,约三米高的地方开始分叉,手掌般伸向天空,“手指”间的枝枝蔓蔓上长满绿叶,开满了黄色的小花。我和哥哥吃完饭,就在树下放张小木桌,开始写作业。小学三年级,刚开始学习写作文,我常常咬着笔杆苦思冥想也凑不够字数。父亲看着我说道,“写作文嘛,只要写出真情实感就行了,不一定非要用那些华丽的词语啊。”从此以后,我写东西就像聊天一样滔滔不绝,反而写出了一些优秀作文,受到了语文老师的表扬。我的文学梦可以说就是在这棵枣树下萌生的,她也成了我成长的见证者。
有一次我写完作业,抬头望着绿叶间的枣子,突然萌生了爬树摘枣子的想法。平时母亲总是不允许,怕我摔下来,只让用一根竹竿把枣子打下来。那天趁母亲去地里劳动,我想体会一下爬树的感觉。先给手掌吐两口唾沫,紧紧抱住树干,慢慢地爬上去,骑在树叉上,伸手去摘一颗枣子。树叶轻轻扫过手背,突然手背上好像触电一样疼痛难忍,我掀起树叶一看,原来是一种绿色的、头上有两个黄色触角的虫子。母亲告诉我这种虫子叫“胡怼”,然后给我手背上抹了风油精,才慢慢不疼了。从那以后,我摘任何果子都要先把绿叶翻过来看看。
每年枣子成熟了,母亲总会拿根竹竿把枣子全部打下来,送一些给邻居和亲朋好友品尝,这棵枣树就这样,年复一年,默默奉献着。有一年暑假,一辆枣红色的桑塔纳轿车从我们村南边那条土路上开过来,司机问了邻居家的大婶,在我家门前停了下来,原来是三哥考上大学了,来送录取通知书的。哥哥忙把在地里劳动的母亲喊回家,母亲一双粗糙的手接过录取通知书,仿佛用汗水浇灌多年的果苗终于结出了果实。母亲欣喜地拿竹竿打下满满两盘枣,请送喜报的人品尝,我相信,那一年的枣子必定是这么多年来最甜的。那棵枣树也随风摇摆,好像是在为这喜讯而高兴。
后来,大哥到县城里做买卖,二哥在县里教书,三哥和我也去了外地上大学,毕业成家后,就把父母接到身边照顾。老屋显得更老了,院子里的荒草也有一人高。有一次,父母回老屋搬东西,回来跟我说,由于家里没住人,晚上下暴雨堵了排水道,院子受积水浸泡,倒灌了红薯窖,院子塌了,那棵枣树也随之倒下。我听了之后,心里许久不是滋味,好像一位老朋友离去了一样。
昨夜,我忽然梦见老屋旁的那棵枣树又活了,枯木逢春,开满了一身金黄色的小花,有蜜蜂绕着枝叶在嘤嘤嗡嗡。到了金秋,五彩斑斓的果实把枝丫都压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