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只知道汪曾祺的《受戒》和《大淖记事》等小说成就很高,近期读到他的《人间草木》,没想到散文也写得这么好。难怪人们都说汪曾祺是沈从文在西南联大时期教出来最好的学生。
汪先生在《人间草木》这本散文集中描写的都是平日里我们习以为常,却常常忽略的一草一木、一花一果、一鱼一鸟、一街一景,可却像有魔力一样,把你拉进去,真切地感受到那草木的芳香、花果的香甜、鱼鸟的灵动、街景的真切。读着读着你会感受到春风、秋雨和胡同里大爷们爽朗的声音。
“山丹丹长一年,多开一朵花。山丹丹记得自己的岁数呢。”汪先生舍不得把挖出来的山丹丹花再带回呼和浩特了,随即找了把铁锹、刨了坑,又把花种在了土台上。短短几十字告诉我花都记得自己的年龄啊,要珍惜啊,一年更比一年艳。
被戴了“右派分子”的帽子后,汪老被发配到山西种树。比起种树的辛苦,我更多地感受到的是汪老对大腌萝卜、摘酸枣、烧蝈蝈的回味和对紫穗槐的赞美。正如汪老所说:“人不管走到哪一步,总得找点乐子,想一点办法,老是愁眉苦脸的,干嘛呢!”
南瓜子豆腐、皂角仁甜菜、菊花、秋葵……“中国人吃菜真能别出心裁”“说豆腐脑不是豆腐脑,说鸡蛋羹不是鸡蛋羹。滑、嫩、鲜,色白而微微带点浅绿,入口清香。这是豆腐吗?是的,但是用鲜南瓜子去壳磨细‘点’出来的。很好吃。”色、香、味被写得极致,忍不住用鼻子嗅一嗅,像是能闻到香味一样。
从福州到尼勒克,从北京的胡同到昆明的雨,从美国的夜光马杆到香港的鸟,每一处都精细,每一处都代表着不同的文化,每一处都能感受到汪老的细致和见解。
读《人间草木》时,我常感觉是在一架葡萄藤下,藤椅上,一位老人抱着一个大搪瓷缸子和你说着见过的趣事,怀念着故去的朋友。时不时地和你说一句:“之前遇到一个小伙,用录音压鸟,今天录个‘光棍好苦’,明天录个母鸡‘咯咯咯咯’季节不对,成不了。”汪先生对这些“人间草木”是真的喜爱,单纯的喜爱,这喜爱寄托了情思却也不据为己有,这大江南北或多或少你都能找到点熟悉的偏爱。
散文的后半段,汪先生回忆了自己的生活经历,特别是在西南联大求学时的美好时光。在西南联大时,“不长于讲课,而善于谈天”的沈从文先生常与他们谈天,从一边上课一边吃烟台大苹果的徐志摩到和小朋友比梨子大小的金岳霖先生,从时局物价到天真稚气的桃花图案,点点滴滴都透着汪先生的尊敬和思念。
沈从文先生在西南联大教书时,所教科目的满分是100分,可每次给汪曾祺打分,总是打120分。沈先生说:“100分不足以证明汪曾祺的好。”你瞧,“星星还是那个星星,月亮还是那个月亮”简单流畅、不造作娇柔,一气呵成给人一种“老翁携带幼童,顾盼有情,痛痒相关”的感受。沈先生明白汪曾祺的大爱。
“过霞开穿林,足迹写春秋;清风苦解行人意,一路随君游。”汪先生亦是如此。北京、江南、昆明于他皆是过客。哪里也困不住他那颗至善至美的心。明明知道他经历了怎样的屈辱与苦难,可每每读他的《人间草木》,心底里却流淌出满满的幸福感。这淡然和幸福不是只要有文笔就能有的,是心情!想必这一草一木皆是芳香的心情与先生在西南联大时的学习生涯分不开。
“草木有本心,何求美人折”,汪先生对张九龄的这句诗体会最深,所以他笔下的一草一木才那么有烟火气、人情味。春华秋实,万物生长,秋收冬藏,万物皆有灵。大自然的美好和神奇都带着浓厚的极致情感。这情感是经历过很多,用一生的沉淀悟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