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刚中铁上海局一公司
提起过年, 我最先想到的就是红春联, 脑海里总会浮现这样一幅场景: 屋外大雪纷飞、腊梅飘香, 屋内炭火正旺, 一张大桌摆在堂屋中间, 着长袍的老先生, 摊开红纸, 挥毫轻点砚台, 笔走墨留, 一气呵成一副对联: 龙腾至万里, 凤舞驾九州。
写春联, 在我的家乡已经不多见, 每到腊月, 街上的小店, 早已腾出了门面, 挂满了批发来的春联, 供人挑选。但我们村仍有几户人家保留着写春联的习惯, 写春联的人既有年过八十的老先生, 也有稚气未脱的少年, 数谁写得好, 我不敢妄加评论。但总有那么几个人写得出类拔萃, 以至于周围邻居, 甚至于十几里外的人家, 登门拜访。我大伯就是其中一位, 善写春联之人。
每到腊月二十前后, 大伯总会提前从外地动身回老家, 村里的人就像约好了一样, 选个大晴天, 带上红纸前去求字。都说酒到微醺, 运笔如行云流水, 而大伯偏爱茶。笔墨纸砚全都备齐, 还得泡杯好茶, 喝上几口以后,才得下笔。父辈上小学那会儿, 钢笔也只是干部的标配, 是个稀罕物件, 那时候家里穷,只能写得毛笔, 老师布置的作业, 也必须以毛笔完成。大伯爱写正楷, 一横一竖规规矩矩,一撇一捺堂堂正正。这样的场景一直持续到大年三十的中午, 过了十二点封笔不写, 按他的话说, 过了十二点是贴春联的时候了, 这会还没备好, 那是忘了过年了。
写春联的人, 行书楷书各有千秋, 所写的对联五字七字长短不一, 但是他们有一个共同点, 写春联不收钱。也正因为不收钱, 每次给人家写春联, 大伯都要挨上几顿骂, 年前家里忙, 杀鸡、 宰猪、 炸圆子、 打扫屋子……他都不干, 只写春联。求字的人, 也不吝啬, 提一块猪肉、 一条鱼, 他不会嫌少, 送一支湖笔、 一方端砚, 他也会不嫌多。每到这个时候, 村里的茶客们, 抱着茶杯, 迟迟不肯离开, 围着对联左观右看, 一番品头论足。这些书写的对联一排排晾在暖暖的阳光下, 像门口的一树茶花, 将那红红火火的日子衬得热烈。
写完春联, 接下来就是孩子们最期盼的时刻, 贴春联。贴春联一般在年三十午后, 傍晚祭祖之前。先贴屋内, 后贴屋外。贴春联得两个人配合, 自打记事起, 贴春联都是我和父亲两个人的事, 我站在门下, 扶正春联, 父亲站在板凳上, 瞧好上下联的高度及对联条幅的宽窄, 定好位置, 毛刷沾下米糊, 轻轻贴上红春联, 在父亲看来, 凡是用透明胶之类张贴的春联, 都是没有灵魂的, 不牢固的。不仅如此, 春联的上下联, 平仄一定要分好, 贴反了, 会被人笑话没读过书的, 非常尴尬。
以前还有送春联的习惯, 小时候看过几次, 上初中以后就没见过了。年三十的下午,年夜饭还没吃前, 各家各户开始准备工作, 好酒好菜全都拿出来, 地上跑的, 水里游的, 要啥有啥。有些人家趁着这个空当炸肉丸、 鱼丸,隔壁邻居间经常相互端送自家的丸子, 一片欢声笑语。送春联的人也瞅准了时机, 拎着箩筐, 装上春联、 福字挨家挨户地跑, 一到大门口, 便敲起了小鼓, 唱几句吉祥的词, 一副小对联三块钱, 一张福字一块钱, 虽比街上卖得贵,但各家都乐意挑上几张, 买个好彩头。
如此这番, 在年关的春联总算告一段落。初一的早上, 村里的大人牵着孩子去各家拜年,总不忘观摩各家的对联, 欣赏春联红艳艳的平仄和韵律, 透着大伙对美好生活的期盼和祝福。
年越来越近, 那浓郁的墨汁味, 早已穿越千山万水, 催着他乡的游子, 早归团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