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陈伟 中铁上海局七公司
“华阴老腔要一声喊,喊得那巨灵劈华山,喊得那老龙出秦川,喊得那黄河拐了弯……”我第一次看老腔演出,是在一次晚会上。惭愧的是,作为一个地道的“老陕”,我对于秦腔倒是要熟悉得多,却单没有听说过老腔如何如何的。没想到初听这首《华阴老腔一声喊》,竟让我知道了这粗犷豪放的远古之音是如此震撼。
孕育于华阴、有着2000多年历史的老腔,原本是和皮影相结合的,只要6个人就可唱一出让人荡气回肠的戏来。一人主唱,生末净旦丑全担,其他5人帮腔,伴以和声,当地人也称之为“满堂吼”。他们使用的乐器,都是我们熟识的,月琴、板胡、大号、手锣、梆子、木块击板和条凳等。过去的岁月,华山脚下的老腔演员只是走村串巷。近年来,这些乡村戏台子上的常见之物也被老腔演员们搬上了全国乃至世界的大舞台。
早些年的时候,老腔艺人们被幕布包裹得严严实实,观众们只闻其声不见其人,艺人们撤去幕布走到台前是近些年的事。作家陈忠实先生写过一段:“他们在乡村田野里扶犁吆牛耕地的时候,尽着性情吼唱,顶得意的是春节期间组织排练,在村头广场上搭台演出,年过完了,又扛着锄头下滩或上坡去了。”来得也快,去得也快,唯一不变的,是听众再来一段的喝彩声和表演者的酣畅淋漓。无论是劳作而归的疲态,还是万家灯火的安宁,在台上吼几嗓子不带喘气的唱腔,就算是乐活和消遣了。
平日里他们表演的机会不多,演出班社也相对业余松散,大都是为村里的乡民家庭的红事和白事演出,偶尔到一些庙会祭日赶场子,除此就在自家的田里劳作,少有出场。我甚至可以想象乡民们闲来吆喝的场景:待太阳下山了,田间劳作的人收拾好农具,回家去。到了家,捧着搪瓷茶缸,几口茶水闷声下肚,再抽几口旱烟后,收拾收拾,便准备登台亮嗓了,而台下则是早已蹲着一大片听戏的人,连凳儿也是不必带的。唱者爱唱,听者爱听,好不乐哉!
老腔震撼我的,是它无须语言相通就能体会出的至深的情感。它的古老厚重、质朴纯情、真实动人都在这原生态的调子里。老腔从来不用假嗓,都是真声演唱,每一个艺人在表演的过程中都全身心地投入,尽情尽性,不雕饰,也不作做。从老腔艺人雄壮铿锵、吐字清晰、行腔流畅的声音中,我们便能感受到扑面而来的真实无华的气息。它的每一句不是唱出来的,是吼出来的,它的每一拍,不是敲,是用尽全身力气地捶。一手抬着高板凳,一手拿着枣儿木,全力而出,像是顿脚捶胸、咬牙切齿地发泄一样。
这句句吼腔仿佛都是西北汉子撕心裂肺的呐喊,把暗藏在人们骨子里的那一根有别于金属、摇滚的神经给彻底震醒了。可恰恰就是这样简单、直白却热烈的剧目,最能表现最原始、最古朴、最纯真却也最动人的感情。当苍劲的腔调响起,这情感就再也无法收住了,势如金戈铁马,一不小心就向人的心胸撞去,古战场上的人欢马叫,秦人的刚强性格便跃然而出。
这喊声不是别的,是农民对真和善的本能追求,它呼应着这种世代传承的堪为大美的原生态旋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