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的余晖在山里升起的雾气中朦胧起来,再过一会儿,无边的黑暗便会袭来,将轰隆隆的水泥搅拌机与日夜不停的挖机、铲车一并吞没。初春时节还带着几分刺骨的寒意,影影绰绰的远山让夜色平添了几分神秘。老几点燃一支烟,向着刚刚建起的居住区走去,此时,那一点阳光也已隐去,简易房里亮着的橘色灯光在渐浓的夜色里多了几分温馨,亦带着一点寂寥。
李三儿和老八俩人正端着饭碗蹲在食堂门口一边啃着馒头,一边发着牢骚:“这破工地,泡个澡的地方都没有。这几年待下去,不弄成个野人才怪。过几天咱去县里热闹热闹咋样?”老几不理会他们,径直打了饭出来。他打年轻的时候就跟着工程跑,工程转到哪儿,他就转到哪儿,转着转着就是大半个中国,转着转着就是大半辈子,他早就习惯了。不过,有时候也会跟那些年轻小伙儿一道吐几句脏话,说几嘴段子。是啊,做工程的难,不在乎苦和累,难在熬得住这般寂寞。
吃罢晚饭,老几洗漱一番便回屋了。他在单位混迹二十多年,每个不加班的晚上都是最难能可贵的清静时光,这会儿他正靠着床,手捧着一本《平凡的世界》读得津津有味。外面的喧闹声渐渐也止了下来,累了一天的大伙儿,晚上都早早入睡了。不时传来几声狗吠后,便只剩下悠远的静默。
老几打了几个哈欠,把书合上准备睡觉,一闭眼,就想起自己的小女儿,闺女出落得亭亭玉立,随了她妈妈的长相。他想起过年在家的时候,丫头跟他讲:“爸爸,暑假我们随老师去考察,也碰上修路的,堵车堵了好长时间,我看到那些工人叔叔,就想起你了,爸爸,你们在天险里也能修路,真的很厉害!”女儿的这番话经常在老几耳畔回响,让他觉得自己这辈子没白活。
正如女儿敬佩工人叔叔那样,老几也很崇敬自己的父亲——一位铁路工人。在那个不知机械化为何物的年代里,父亲和同事们咬着牙建起新中国的一条条铁路。在东北的低温里冻掉过脚趾,在坦桑尼亚的烈日下改变了肤色,回来时连年少的老几也不认得自己日日念叨的父亲。所以,老几比谁都知道,如今中国铁路发展的一个个成就,正是建立在老一辈的锄头、铁锹和血肉之上的,他们将广袤的中国连接起来,从南至北,由东而西……
回忆中的老几慢慢进入梦乡,这时的工区里也变得静悄悄。在老几和同事的梦里,会看到从这个小山窝儿里奔驰而出的钢铁巨人,它载着每一个旅人的希冀,将一个开放的中国呈现给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