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上遇到人，我往往发现对方的表情很奇怪。先惊愕、疑惑、发愣，然后是尴尬，赶紧补上一个笑。有的走过去了，还回过头来审视我。一次，一个人索性走回来问：“我们认识吗？”原来，都是我的微笑惹的祸。
　　我习惯于逢人微笑，那是友善的表示。予人微笑，也收获微笑，何乐而不为？20世纪80年代，陈凯歌拍了部电影《黄土地》，那时人们的典型表情就是里面庄稼汉的表情：呆滞、木讷、麻木。陈凯歌用大特写将其突出，引起震动。但我从中更读出了焦灼，像被烤焦了的麦子。想想，地里缺水，赖以活命的庄稼枯死了，农夫怎能不焦灼，焦躁。我小时候，活的不易的大人们对小孩说话，总是带着焦躁味。吃饭时会敲敲碗：“快吃快吃，吃完一边玩去！”更有甚者还带着骂腔。好端端的就骂，孩子们也已习惯了，知道不论大人骂得怎么恶毒，都只是他们活得太累的习惯表达。
　　这二三十年来，我们的表情又多了一种，就是狡黠。当然原先也有，只是现在发扬光大了。
　　我们有如含笑花，开放时如美人含笑不语，含蓄内敛，深符我们的气质。《乡村爱情》中人物对白、表情设计上可谓匠心独具。人物语言时而显山露水，时而不露一点痕迹。东北人的豪迈、幽默、憨实和狡黠的表情更是一览无余。
　　有时候我问自己：这样累不累？累，但是不能不这样。但更多的时候也不觉得累了，习惯成自然了。所以我们也就能生存着，尽管时时刀光剑影，处处“无间道”。即使你愿意放下面具，露出真诚的微笑，别人也会犹疑，就好像司马懿揣摩诸葛亮的“空城计”。比如我的逢人微笑，总被揣摩是否为熟人，否则，不熟而笑，那么是否有企图？微笑，很多时候是为了调节气氛。我在上学期间，被老师批评时，我常面带微笑，老师就很生气：“你还笑！你还笑！这么无所谓？”其实天地良心，我并没有无所谓，我之所以笑，只是表示我不对抗。如果我不微笑，老师就喜欢了？我也曾不微笑，老师则说：“表扬你就高兴，批评你就拉长着脸。”唉，真不知该如何应对？
　　这两年，我们又新添了无表情的表情。湖南卫视热播过的《古剑奇谭》中李易峰所饰演的百里屠苏，因其面无表情的高冷模样，在剧里被戏称为“木头脸”。这种表情让很多小女生欢呼：无表情的表情表明此男人内热外冷，成熟。雾霾把无表情的表情有力地推进了一步。为保护我们可怜的肺，很多人选择戴口罩来将自己与雾霾隔离，但同时隔离的还有人们见面谈话时的表情，可谓是无表情的表情的升级版。
　　人活着实在不容易，甚至有时有些残酷，笑一笑，即使不能改善境遇，也能让自己不那么焦虑。我们都不是能改变乾坤的人，但我们是否能守住一些东西，牺牲一些小利益，让自己的表情明朗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