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晓娟 中铁六局丰桥公司
时间的脚步从不停歇,转眼间,已度过了几十个春秋,但是关于每个季节的回忆却是唯一的,与众不同的,也是永恒的……
1996年春,我只身前往京九铁路工地探亲,经过五个小时火车和一个半小时汽车来到工地所在的县城,却无人知晓工地的位置。恰逢一个进城办事的工地师傅,一路灰尘,一路颠簸,终于到了队部。只见用三合纤维板和石棉瓦搭建的工棚,围成一个正方形的院子,这就是“队部”。“奉献在京九,大干一百天”的标语横幅赫然悬挂在队部大门的正上方,标语两旁的红旗在风中呼啦啦作响。天空蔚蓝,阳光明媚,小山浅绿,连大气也是清澈透明的……
工地的生活简单、繁忙而又快乐。吃饭的时候,大伙儿打来饭菜聚拢在一起,站着的、坐着的、蹲着的,操着各色方言,谈天说地,好不热闹。其中有一人,大家都叫他“领工员”,30来岁,高高壮壮,标准的四川口音。每天上班前他都会在队部院子中央吹响口哨,“龟儿子!上班喽!”只见大家个个就像是训练有素的军人,几乎在同一时间跑出来,跳上那个工程队特有的蓝色带拖斗的江淮牌“马槽车”,车后留下尘土飞扬……
有一天吃饭时,一位职工逗趣地说:“领工员,我们的隧道快打通了,你的宝贝儿子也要生了,到时候可要请咱弟兄们好好喝一顿。”“你个龟儿子,就像老子肚里的虫,隧道施工到了关键时刻,你给老子精细点,到时候少不了你的酒。”领工员说着,却掩藏不住内心的喜悦。
那几天大伙儿干劲十足,隧道施工进度明显加快。一天晚饭时间,领工员说:“我说龟儿子们,今天晚上隧道实施爆破,耳朵都给我竖起来,第一次警戒信号,任何人不得进入警戒区;第二次预备信号,非爆破人员全部退出工作地点;第三次点火信号准起爆;第四次解除信号,爆破人员方可进入,龟儿子们,要仔细听清响炮次数。”大家安静而匆忙地吃了饭,动作麻利地跳上“马槽车”,一溜烟消失在夜色中。我们几个留在队部的家属也在兴奋地等待炮响。大概是晚上10点钟左右,领工员的妻子要生了,队部一切都很简陋,没有接生的条件,必须马上把孕妇送到县城医院。我们几个家属急忙给领工员打电话(是对讲机),那头传来各种嘈杂的施工声,领工员扯着嗓子在喊:“我这没时间。哎哎!龟儿子,钻眼和放药不能平行操作……”情急之下,我们找来队部司机,几个人手忙脚乱地把孕妇抬上车,一路颠簸地送到医院时已是夜晚12点整。一分一秒,心急如焚地等待,可最终的结果是:因胎儿在腹中时间太长,加之路上颠簸,这个八斤重的男孩最终没能看到爸爸妈妈期盼的眼神。此刻时针指向凌晨2点,时间在这一刻凝固成冰。领工员灰头土脸、兴高采烈地跑进医院:“龟儿子,成功了!爆破成功了!隧道贯通了!”迎接他的是无边的沉默,他抱起刚出生的孩子:“你个龟儿子!你咋不给老子哭呢?你哭啊!哭啊!……”此时,这个铮铮铁骨的男人号啕大哭……
1996年9月1日,被誉为20世纪我国最伟大的铁路工程之一的京九线建成通车。听,汽笛声,那一辆辆安全通过隧道的列车的汽笛声,就是对这些铁路无名英雄的最大褒奖。岁月尘封掩不住曾经沧桑,惊涛拍岸卷不走英雄本色,列车飞驰,任我的回忆一雨滂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