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郑义华 中铁大桥局
一个夏天的晚上,我在北京西单路口细观“瞻云”牌坊。迎面走来三个女孩,一个说:“天黑了,灯亮了。”另一个接道:“我饿了,回家了。”我忍不住侧首瞥上一眼,觉得有味道,话里有“物质”,语言素朴,可放进诗里。
优美的文学必定是素朴的,准确而精炼。在古代,好的诗文也是素朴的,如《诗经》。这二三千年以前的诗,描写劳动生活,语言和形式都是素朴的,可入乐,能歌唱。例如《硕鼠》:“硕鼠硕鼠,无食我黍。”这是一个农夫唱的歌,大意为大老鼠啊大老鼠,不要吃我的谷子啊。唐代的李白写过几句诗:“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这是对一种高品格的由衷赞美。
素朴的诗并不是简单的,它只是保存了事物本来面貌,过分华丽的辞藻往往成为庸俗的装饰。一些好的诗文语句短,不在意辞藻,但很精炼,浑然天成。李白的《独坐敬亭山》是素朴的诗:“众鸟高飞尽,孤云独去闲。相看两不厌,只有敬亭山。”诗人安静地欣赏远景,表达寂寞。除鸿篇巨制之外,歌德也有素朴的短章。如《漫游者的夜歌》中“鸟儿们静默在林里”,像口语一样,冯至的翻译也是不错的。
“浓妆艳抹”肯定是不好的,但提倡素朴并不是一律反对华丽,应避免的是违背天然的雕琢和人为的矫饰。《庄子》里这样说,“朴素而天下莫能与之争美”,将自然素朴看作理想的美,还举了一个丑女效颦的例子,批评雕饰造作,适得其反。绚烂的诗文是另一种风格,《岳阳楼记》里有描写春天的美丽的句子,讲究铺陈,如“沙鸥翔集,锦鳞游泳。岸芷汀兰,郁郁青青。”因言之有物,不显得绮靡。
绚烂之极,归于平淡。北宋诗人郭祥正的《金陵》,“谢家池上无多景,只有黄鹂一两声。”诗人来到东晋贵族的一个山庄故址,不见往日繁华,这时一只孤鸟飞过,心生感慨。诗味是冲淡的,道出了人间世的大道理,价值较高。
写诗、作文与为人的道理大概差不多,素朴是最好的境界。一个有志趣的人,生活方式必定是素朴的,清代一个叫彭绩的穷书生有一篇《息庵翁传》,写其祖父一生清高廉直,好学嗜书。那时没有图书馆,每天抄录,“饰小斋独居,几上一炉香,一瓶水,晨莫钞书。”透过几句朴质的语言,清楚地看到了一个贫寒坚忍的读书人。清贫不是贫困,是一种精神和人生态度,也是一种境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