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贺义 中铁三局
出门久了,总是放心不下家里的一切,总要时时写信或打电话问候家人。特别是大哥。
听母亲说,大哥不到三岁时,突然得了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病,高烧持续不退,一连七八天昏睡不醒。父母亲变卖了我们那个穷家所有值钱的东西,四处求医为大哥治病,却始终不见好转。当父母亲花完手里的最后一分钱同时放弃最后一份希望的时候,大哥的烧却奇迹般地退了。大哥活了过来,却从此再也不能说话,再也听不见声音。大哥成了聋哑人。
记忆中,我是在大哥的背上、肩上长大的。大哥长我十几岁。在我五岁时,家里贫穷的状况仍没有什么根本性转变,父母亲仍为维持一家人的基本生活而辛勤地操持着、劳作着。看护我的任务自然就落在了大哥的身上。多少个白天,大哥领我一起放风筝,一起捉蝴蝶,一起摔泥巴;多少个夜晚,我骑在大哥的肩上看电影、
在我上小学的路上,有一条河,河上没有桥,我们上下学,终年涉水。那一年夏天的一个午后,天突降暴雨,老师虽然提前下课,可还是晚了一步。河水涨了起来,我们几个小伙伴和来接我的大哥被拦在了河边。大哥是在雨刚下起来的时候来接我的,他身上披了块破塑料布,浑身已经湿透。我们几个小伙伴举着大哥带来的一块塑料布像羊一般挤在一堆,看着湍急的河水不知怎么办。
雨还在继续下,天却渐渐暗了下来,这时候,大哥把他披的那块破塑料布从身上往下一扯,蹲下来,示意让我爬到他的背上。大哥要背我过河。看着又大又急的河水,我不肯,直摆手。可他根本不理,就那样倔强地蹲着,后又猛地站起来,跺跺脚,指指河水指指天,向我呀呀地叫着。大哥是怕水涨的更大,那样我们就更难过河了。
大哥背起我,开始一步一探地往河里下。看着宽宽的河面,看着湍急的流水,我吓得大气也不敢出,两手牢牢地搂住大哥的脖子。河水已经到了大哥的腰部,可他却全然不顾。突然,大哥身子一歪,扳着我腿的一只手下意识地往下一拄,没有碰到水底硬地,失去重心的大哥随即倒了下去。冰凉浑浊的河水立即漫过大哥的全身,我的全身也湿透了,我吓得哭了起来。
我和大哥被水往下冲了两米多远,大哥的一只手始终抓住我的一条腿,另一只手在水下划拉着,摸索着。后来大哥不知抓住了什么东西,挣扎着站了起来,稳了稳后,又一步一晃地向前走。
大哥好不容易把我送到岸边,稍事休息,又下河了。看着大哥在湍急的水中摇晃的身影,我大声地喊叫着,那时已经完全忘了大哥根本听不见,就那样喊着、叫着,直到大哥把小伙伴全背过了河。
上岸后,大哥坐在泥地里,喘着气。不知是被水呛的,还是让我们的胳膊勒的,大哥的脸通红通红的,腿上也破了好几块,往外渗着血。一刹那,我的泪水和着雨水又流了下来。
今年春节前,母亲打电话来,问我能否回家过一个团圆年,家人很想念我,特别是大哥,成天扳着指头询问我的归期。
放下电话的时候,我便又想念起我的大哥来。
在农村老家,以大哥的年纪,也该是儿孙绕膝,尽享天伦了。只是因病,大哥没有上学,没有娶妻生子。但是三十几年来,特别是我们几个弟兄相继离家后,大哥始终尽其所能地为我们这个家,为父母默默地做着本应由我们这些健康人所做的一切,没有奢望,不求回报。
大哥使我懂得了什么是责任,什么是亲情的美好。而正是这种责任,这种亲情使我在这几十年里即使有过挫折,受过创伤,也不敢有丝毫懈怠。我不想虚度一分一秒的时光而让我的大哥失望。我知道,无论我离家多远,无论我离家多久,也无论我的以前、现在或将来,我的身后始终都有一双温馨的眼睛注视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