钢筋在烈日下泛着刺眼的白光,搅拌机吞吐着热浪,盛夏的工地像一口密不透风的蒸笼。汗水顺着钢筋工老谢黝黑的脊梁往下淌,在工装后背洇出大片深色,又被蒸腾的热气迅速烘干,留下一圈圈白花花的盐渍。他抹了把脸上的汗,刚想直起身歇口气,就听见远处传来熟悉的吆喝:“绿豆汤好喽——”。
声音穿透机器的轰鸣,像一缕清风钻进每个人的耳朵。食堂的李师傅推着辆蓝色保温车,慢悠悠地穿过脚手架。车斗里的几个不锈钢桶冒着袅袅白汽,不是灼人的热浪,是带着草木清香的温润气息。几个年轻工人已经放下手里的活计,笑嘻嘻地围过去,搪瓷缸子在阳光下晃出细碎的光。
“慢点慢点,都有份。”李师傅掀开桶盖,一股清甜的凉意扑面而来。深绿色的汤水里,饱满的绿豆胀得圆滚滚,间或浮着几粒亮晶晶的冰糖。他给老王舀了满满一勺,“老王,今天多加了点金银花,败火。”
老王师傅总爱往汤里多舀两勺绿豆。这位钢筋班的班长布满老茧的手接过搪瓷缸时,会先把缸沿凑到鼻尖闻闻,“还是食堂这口地道,比家里熬的稠”。他说这话时,安全帽下的眼角堆着笑,汗珠顺着皱纹往下滑,滴在缸沿上,和绿豆汤里的冰糖一起闪闪发亮。
新来木工小李蹲在墙角,小口地喝着,这是他第一次在工地过夏天,每天的绿豆汤成了他的盼头。“李师傅,您这手艺能开个糖水铺了。”他咂咂嘴,缸底还沉着几颗没捞着的绿豆,被他小心地扒出来吃掉。喝完绿豆汤站起身,抹了抹嘴,脸上不再是前几日的蔫蔫无力。他学着老工人的样子,把缸子小心地放回保温车旁的筐里,对着李师傅腼腆一笑:“谢谢您啊,李师傅!”然后脚步轻快地走向自己的木工台,那背影里,仿佛也注入了新的力气。
阳光依旧毒辣,焊花溅在地上烫出滋滋的响。但喝完汤的工人们脸上都泛着点水汽,像是被这场及时雨浇透了心。有人把没喝完的汤倒进随身带的塑料瓶,拧紧盖子塞进裤兜,说是等会上架子时能再抿一口。保温车渐渐空了,李师傅收拾着缸子,听见有人喊:“明天能不能多熬点?”他回头笑:“放心,绿豆管够。”
李师傅推着空车往回走。阳光依旧灼热地炙烤着大地,搅拌机轰鸣依旧,电焊的弧光刺眼地闪烁。但空气里,似乎有什么不一样了。笑声从不同的角落传来,是工友间的几句粗犷的调侃;铁锤敲击钢筋的声音,似乎也比刚才清脆、更有节奏;连那滚烫的风吹过,都隐约带着一丝未散尽的、令人心安的草木甜香。
夏天的关怀从来不用高声宣告。就像这碗绿豆汤,没有花哨的内容,却总把项目部的心意熬得稠稠的。汗珠划下脸颊,笑声漫过窗口,那些藏在绿豆香里的惦念,早已顺着喉咙,流进了每个人心里最柔软的河——在烈日骄阳的炙烤下、在钢筋水泥的森林里,总有份甜,在最平凡的日子里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