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版阅读请点击:
展开通版
收缩通版
当前版:4版
发布日期:2025年07月24日
项目老支书
□ 王森 中铁九局大连分公司
文章字数:1,168
  时间溜得真快。前脚还觉着是刚出校门的愣头青,后脚迎新活动里那些朝气蓬勃的脸已喊我哥了。看着他们,眼前晃过六年前夏天,我刚到项目部报到的样子。
  车站接我的,是老支书。头发花白,穿着干净工装,笑得像自家大爷,一把握住我的手:“图们地方小,不迷路。”他嗓门不大,却熨平了我初来乍到的心慌。
  老支书自己忙得脚不沾地,跑拆迁、协调,电话不断。可工地犄角旮旯的事,他总能“嗅”到。那天,项目部水管滴水,他匆匆往外走,听见动静,脚步一顿,半蹲摸索阀门,回屋找来旧扳手,吭哧几下拧紧,水流湿了衣襟也顾不上。弄好起身:“小毛病。”又忙去了。那份对大伙儿生活的在意,刻在骨子里。
  施工现场要推进,免不了清理碍事的花
  木。每次见工人要动那些带花的、精神的小灌木小树,他就招呼留着,指挥大家小心翼翼移植到项目部光秃的院墙根下。慢慢地,墙角竟拾掇出个小花园。移栽的月季、栀子、野花和小树苗,竟都活了下来。春芽夏花,秋叶冬霜。简陋板房旁,愣是添了片生机。下工端饭蹲门口,或傍晚抽烟,瞅着那片绿意色彩,思乡的愁绪仿佛也能化开些。
  记得有回赶大节点——顶进施工完成,得在9米高的桥涵上挂起大红横幅,提气。这活儿本该我这年轻的来。可我往高处一看,腿肚子转筋,冷汗直冒,挪不动步。远处车快来了,我臊得想钻地缝。火烧眉毛时,肩膀被厚实的手拍了下。是老支书。他没吭声,看一眼高处,“给我!”声音不高,却不容商量。“太高!危险……”我想拦,他转身抓住冰冷的铁架。其实他动作并不利索,一步步爬得费劲,见他像攀附的老蜘蛛般展开红布,仔细绑紧每个绳扣。阳光照在他佝偻的背影上,看得人鼻酸。
  他落地,顾不上喘气,猛地抬头,死死盯着横幅,急切问我:“正不正?歪没歪?”“正!特别正!”我几乎喊出来。那一刻,我彻底明白。老支书的“干”,不是算计钢筋水泥,而是哪儿缺人手、有窟窿,他就默默顶上。他的“守”,守的是兄弟们的冷暖——食堂的热乎饭、不漏的水龙头、移栽的花木能否成活添点活泛气儿,守的是每个人心里那股“咱是好队伍”的劲儿。
  偶尔听他聊年轻。他眯眼得意:“嘿,我年轻时,头发留到这——”手在肩头比划,“长!抱吉他。”还给我看照片。我目瞪口呆,难把长发飞扬的青年和眼前一丝不苟的老支书重叠。他嘿嘿一笑,手指无意识敲打搪瓷杯。那份深藏的热血与不羁,从未消失,只是被岁月和工装,打磨成更沉静坚韧的力量,融进他守护的一个个集体,也融进那方亲手打造的小花园。
  他像棵扎根工地的老树,枝干或许不挺拔,但那份荫凉,实在地护着底下人。老支书退休几年了,身影渐远。可他那股劲儿,渗进了我们骨缝里。看到马虎,就响起他较真的声音;见年轻同事遇难事,就想起他拍我肩膀的手;项目节点完成,看飘扬旗帜,仿佛又见他落地急问“正不正”的眼神;见角落依然生长的花木,就想起他弯腰挖土移栽的样子;甚至偶尔听见吉他声,也会忆起月光下他敲打搪瓷杯的侧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