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秦大地失忠实, 白鹿原上空茫茫” 。六年前, 也就是2016年4月29日, 一代文学大家陈忠实先生驾鹤西去, 令人痛惜。陈忠实1942年8月3日出生于陕西西安市灞桥区霸陵乡西蒋村, 今年是他诞辰80周年纪念。
我是陈忠实的粉丝。每当看到 “陈忠实” 这仨字, 我便有一种由衷的亲近感, 喜欢读他的书, 看到他的文章一篇不放过的要读, 也渐渐地喜欢上他的书法, 关注他的所有信息。早在二十世纪七十年代, 我在下乡时点着煤油灯读他的小说 《接班以后》 《高家兄弟》 , 便被他笔下的人物感动, 尤其是他对农村生活环境及细节的描绘, 很现实很真实很厚实很朴实, 我真是感同身受。当时就烙下一个很深的印象, 陈忠实写的东西与他的名字一样, 忠厚朴实。再后来读他的代表作《白鹿原》 , 竟然不知黑夜白天, 读得天昏地暗, 倏忽间似乎又回到那个年代, 被那一群人所感染所感动, 心生诸多感慨。有人说,一部 《白鹿原》 , 就是半个世纪的陕西关中史。一部 《白鹿原》 , 也使陈忠实名扬天下,获得茅盾文学奖, 成为中国作家协会副主席, 陕西省作家协会主席。
之后, 他再没有大部头的作品, 但依旧笔耕不辍, 写了不少短篇小说及散文, 譬如《白墙无字》 。我听他说过, 他 “陈忠实” 还是早先那个陈忠实, 他不喜欢参加这会那会的, 更不喜欢出席形形色色的应酬活动。他不愿意坐飞机, 不喜欢玩电脑, 不爱跟风赶时髦。他最依恋的还是白鹿原, 还是浐河灞水, 他常常回那里, 感到特别的踏实自在。写作, 是他的生命, 是永远不会停歇的, 而且还是喜欢用最传统的方法写作――爬格子。他讲过一个故事。有一次他回到白鹿原, 坐在河边, 看到一个农民在河边筛沙子。那筛子是细铁丝编织成的一个个小方格, 但见那人有力的一锨又一锨地把沙石抛向筛子, 石子被挡了下来, 沙子留在筛子下面。这个动作无数次地重复着,沙子越聚越多, 这就是艰辛的劳作。陈忠实看着看着不禁黯然泪下。他说我这个作家, 其实和这个不知名的农民没啥两样, 干得都是一样的活: 他也在爬格子, 是在筛沙子; 我也在爬格子, 是在码字。都是一种劳动, 没有贵贱之分。
陈忠实喜欢白居易的七绝 《城东闲游》 :“宠辱忧欢不到情, 任他朝市自营营。独寻秋景城东去, 白鹿原头信马行。 ” 他解释说,这是诸多以此原和原下的灞水为题的诗作中的一首。是最坦率的一首, 也是最通俗易记的一首。一目了然可知诗人在长安官场被蝇营狗苟的龌龊惹烦了, 闹得腻了, 干脆骑马到白鹿原头逛去。这或多或少也能看到陈忠实做人做事的风范和特点。
2012年4月5日, 中铁一局组织一些文学爱好者与陈忠实小聚, 我求他为我写了一幅字:“春风满堂, 家和事兴” 。他写的字, 与那些专门从事书法创作的书法家们不同。他不刻意临摹研习名家书法的笔法, 不太讲究布局谋篇, 他就是率性而为, 饱蘸情感的浓墨, 直抒胸间的块垒, 用笔直来直去, 看上去就像树木庄稼, 只有挺立的树身和舒展的枝干, 充满了生命的张力, 显得特别的苍劲有力。他曾经自谦地说过, 毛笔字顾名思义就是用毛笔写的字, 尚称不上书法; 书法尽管也是用毛笔写的字, 却是可以称为艺术的书法了。“不觉间油然而生惭愧, 自己依旧停滞在毛笔字的低档间。 ”
我由衷地敬仰这位中国文坛的巨匠, 他那一种发自内心出自灵魂的忠实, 他写小说写文章是这样, 他的书法也是这样, 实实在在, 我行我素。在我看来, 书法也好, 毛笔字也罢, 自己喜欢, 有人喜欢就好。何必太在意别人说长道短?
陈忠实除了写作, 没有太多的兴趣爱好。爱看足球, 是个比较专业的球迷。再就是闲暇之余, 摊开纸, 提笔写字。以前喝酒挺猛, 爱抽烟, 还专门抽雪茄, 烟瘾比较大。
据报道, 陈忠实后来查出来得了舌癌。起初他还以为是口腔溃疡, 一个劲地吃维生素, 吃消炎药。没想到这舌尖上的病居然最后让先生从此卧床不起, 告别了这个世界。我立马在网上查了一下这个陌生可怕的 “舌癌” 。专家称, 舌癌是最常见的口腔癌, 也是口腔癌中第一大癌, 吸烟或酗酒的中老年男性为高发人群, 但近年来也有年轻化趋势。看到这里, 我不禁又想到那次与陈老小聚的情景。我们在一起聊天、吃饭, 他手里始终夹着一支燃着的雪茄烟,那烟雾如朵朵白云从他饱经沧桑的面前飘然而过。我说这烟劲大吧?他说, 就是, 比纸烟有劲。他抽不惯纸烟, 就喜欢抽雪茄。最先抽的是工字牌雪茄, 后来又喜欢抽汉中产的叫巴山牌雪茄烟, 后来这个工厂因规模小被关停了。当时的汉中政协主席也爱写文章, 还专门送了陈老一箱子绝版的巴山雪茄。之后他发现雪茄的牌子挺多的, 试了几种, 又喜欢上了安徽生产的王冠牌雪茄。这烟对他口味, 认准了只抽这个牌子的烟。朋友从国外给他带回来的有英国、 荷兰、 古巴的雪茄, 都说好, 但他抽不惯, 还是不改初衷。我说您这么大的烟瘾,对身体不好。他淡淡地说, 唉, 这么大年纪啦, 就好这一口。我们都劝他戒不掉, 但还是少抽点。他说, 那是那是, 现在比以前抽得少了。
席间, 向他敬酒。他不喝白酒, 也不喝啤酒, 只端红酒杯, 浅浅地喝了几口。说起他的吃酒史, 陈老眉飞色舞, 侃侃而谈。他说, 年轻的时候, 酒量美着呢, 每天回到家里, 用茶缸子倒上半杯子白酒, 也不要菜,品着喝着, 一天半斤八两的从没断过。说到戒酒, 他说还有个故事。大概是2001年,时任贵州省委书记是陕西人, 要宣传贵州,便请了几个陕西籍的作家到贵州釆风, 自然少不了陈忠实。由于是省委书记请的客人, 当地接待热情有加, 到了出茅台酒的地方, 自然成天喝茅台酒, 甚至从早到晚都有酒。陈老说, 吃早餐也是一手端着牛奶, 一手端着酒杯, 十几天下来, 把人喝日塌了。回到西安, 一直拉肚子, 到医院一检查, 发现胃膜全烂了。医生说, 没别的办法, 必须戒酒, 慢慢养。从此他彻底戒掉了白酒。啤酒他压根不喜欢那个味道, 喝多了还胀肚, 很不舒服。现在也喝点红酒。可是红酒假的太多。陈老骂了句 “狗日的!喝到肚子里的东西也有人敢造假。 ” 所以, 他喝红酒也只是抿两口, 绝无酒瘾。唉!那害人的白酒, 那害人的雪茄……
在我的手机里, 存着这一段陈老有关喝酒吃烟的十六分钟录音。浓浓的秦腔, 淡淡的话语, 音容笑貌犹在, 一切恰在昨天。(柯满堂 中铁一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