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父亲是新中国的第一代铁路人,也是中铁大桥局的第一代桥工,那个时候,单位还属于铁道部管理,因此,我父亲也被称为“铁路人”。如今我的父亲,已是81岁的耄耋老人,但他头脑清楚,健步如风,一场广场舞跳下来,他就是全场最亮的星。
父亲入职铁路系统是一件很有趣的事。1959年12月,20岁的父亲从苏州被招工到南京长江大桥工地,去之前,他面临着是去南京修桥,还是在本镇碾米的选择。他抢着说:“我才不要碾米,我要去建桥!”次日,他就去了南京长江大桥工地,一干就是30年。他会开各种液压和电动吊机,操作和维修他都是把好手,安全零事故,桃李满工地。
南京长江大桥于1960年元月开工,在开工前后,工地分三批进行了大规模招工,这三批职工被简称为“八九零”。第一批,是1958年到江苏南通和海门招的工;第二批,是1959年到苏州、扬州招的工;第三批1960年,是在南京地区招的工。对于第三次招工的范围,父亲说记得不一定准。据查阅相关资料,南京长江大桥工地,一共招了7000名工人。
父辈那一代人,是新中国交通基建的奠基人,他们先后完成了武汉长江大桥、南京长江大桥、西陵长江大桥、肇庆西江大桥等重点工程的建设。
早年,父亲因为长年在工地,和家人团聚的时日很少,但他每次回家,总能留给我们美好的回忆。父爱如山,温煦如风。他不怎么会做菜,就把他儿时吃过的糖饼、糕团、南瓜米糊做给我们吃,也自学炒菜。他不是超人,但为了照顾我们的生活,他在休探亲假的有限时间里,就化身成了超人,出门能种三亩地,回家能煮三餐饭。我母亲是民办教师,去学校总是早出晚归。因为父亲烧的饭菜香气,吸引了同村的智障患者开兵前来吃饭。村里人见了开兵,都是冷言驱赶,只有父亲给他加了碗筷,热情地让他和我们同桌共餐,这样的景况有3次。30多年过去了,开兵一家人,还记得父亲的好。
1989年4月,我放弃高中学业,顶替父职踏进了广州。我们来了130名青年男女,小伙子正好100名、姑娘30名。我们这批人,大多数是“八九零”的后代。在我去工地时,父亲告诉我,做人要吃苦耐劳,勤学上进,待人有礼。我牢记着他的这条家训,每天都不敢浪费时间,为人处事,善不欺、恶不怕。
最初的10年,我参加了4座大桥的建设,担任钢筋工和起重司机,我最美好的青春,浇筑到了墩墩柱柱上;因为想要提升素质,我用10年业余时间,完成了自考学历提升;我在入职第100天,发表第一篇行业新闻,28岁时因为累计发表了不少的行业新闻,转干进入机关,39岁时担任处级机关宣传部副部长;40岁起,担任局内刊编辑10年。转干后,我从一线建设者变身为宣传干将,累计发表新闻和报告文学近百万字,获奖多次。
我和丈夫在同一天承继父业,从18岁的面如朝霞、比翼双飞走到了现在的盛年50。我们的儿子从事医疗行业,但侄儿即将毕业于名校建筑设计专业,今年7月将入职到心仪单位,承继祖父的行当。
从事路桥基建行业,意味着背井离乡、四海为家。我们钱氏一门三代皆献身此行,一代更比一代强。我侄儿之所以选择学建筑设计,据他说是因为受到祖屋客厅里那块《南京长江大桥》的通车纪念匾的熏陶。
过年时,我家的对联是“双手托起路桥高铁,两足踏遍东西南北”,横批“三代路桥”。
我的父亲,从来不能成为儿孙拼爹的背景,但他却一直是儿孙仰望的高峰。他家世代是苏州城里人,却为了迎合喜爱种地的我母亲,退休后亲自下田22年,堪称“当代董永”;母亲患癌8年,大部分时间瘫痪在床不能自理,父亲亲手照料,从不抱怨。
他教我们挺胸做人,自己却时刻愿意为了家庭弯下他的腰。他从来没有说过爱你们,但他的一生,都诠释了对家庭成员的爱。
半生风云,不炫富,只炫父,祝天下的父亲幸福快乐。